从缝纫女工到全国人大代表—— “我有责任为农民工说话”
口述:杨晓霞 整理:陈岚
2008年1月21日,浙江1000多万外来务工者当中,诞生了首位全国人大代表。她叫杨晓霞,是个27岁的江西姑娘,在宁波维科精华家纺有限公司打工10年。 作为全省首位当选全国人大代表的外来务工者,很多人把目光聚焦在了这个朴实的姑娘身上。众多媒体纷至沓来,杨晓霞显得有些羞涩。面对前来采访她的记者,她总是以“我的故事其实很平凡”反复推辞;而面对自己肩负的使命,她又表现出认真和执着,无数次地对记者强调:“我有责任为打工者说话。”
父亲说:无论干哪一行,只要肯吃苦,人家都会看得起你 我出生在江西省铅山县的农村,父母都是朴实的农民,家里有4个兄弟姐妹,我排行老二。在长辈们眼里,我从小就是个听话的孩子,从来不和兄弟姐妹争抢什么;父母让我做什么,我总是认真地做,从不埋怨。 或许是很好地遗传了父亲与世无争的性格,所以在几个孩子当中,父亲一直最疼爱我。父亲虽然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民,没什么文化,但却时常跟我讲些做人处事的道理。无形当中,他的很多话就成了我日后的行为准则。 小时候家里条件比较困难,孩子又多,所以我念到初中毕业就没有再读书了。毕业之后,我跟着老家的师傅学裁缝。现在回想起来,当时的想法真的很简单也很幼稚,只是觉得,学会了做衣服,想穿什么都可以自己做,那就永远有穿不完的衣服了。好在当时父母也挺支持我的,因为他们觉得女孩子能有一门手艺,就可以养活自己了。 17岁那年,在宁波打工的姐姐打电话回家和我说,宁波是个不错的地方,经济发达,她出来打工后,连人都变漂亮了。在姐姐的鼓动下,刚学了一年多裁缝手艺的我,也跟着出了门。 临走的前晚,父亲叮嘱说,在外千万别怕吃苦。无论干哪一行,只要肯吃苦,人家都会看得起你。 刚到宁波,我在宁波服装七厂做了一名缝纫女工,也算是学以致用。每当想到自己不但能够赚钱养活自己,而且还能攒下钱寄回家去给父母,让他们减轻些负担,我心里就特别兴奋。那时候,我总是用父亲的话激励自己,干活也充满了劲头。 师傅说:干我们这一行的,只要肯下功夫,熟能生巧 好景不长。当时我打工的厂子不太景气,才做了几个月,就被并入了现在的维科精华家纺。我的工作也从之前的制作服装,变成了制作家纺。 可能外行人看起来,两者间并没有太大的区别,都是按着图纸裁剪缝纫。但事实上,两者的制作过程和工艺在很多地方都是不一样的。这也就意味着,我必须从头学起。 当时厂里给我们请了师傅,让大家边学边做。因为是新人,所以一开始的时候,我只能接触和制作一些传统、简单的式样。但是那时候,看到技术熟练的老员工在试做新样品时,我心里总是痒痒的,有种跃跃欲试的感觉,所以,我决定狠练基本功。 过了一段时间,我对自己的技术渐渐有了把握,于是,我壮起胆子,去问师傅要来那些新样品的图纸,打算自己回家琢磨。没想到师傅竟同意了,更没想到,当我拿自己反复试做了几个晚上的样品给师傅看时,她表示很满意,还让我教给身边的姐妹。 那次的事,对我的鼓励非常大。从那以后,我几乎每天比别人早一个小时上班,晚一个小时下班,苦练缝纫技法。因为师傅说过,干我们这行,只要肯下功夫,熟能生巧。 这十年间,我从一个普通的缝纫女工做到了现在的质量检验员,但有一个习惯一直坚持了下来。每次一有新产品的图纸出来,我都第一时间拿来研究,自己掌握了缝纫技法之后,就毫无保留地教给身边的女工姐妹。一般来说,一些款式简单的家纺产品,每人每天可完成100套;稍复杂些的,每人每天可以做几十套。但如果是试验一套新样品,往往花一整天时间都做不完,这样的经历虽然辛苦,但从中却能收获不少。 有一次,做一个带封边的新款枕套,有一段压边特别难做,效果一直不好。于是,我提议其他同事试用我推荐的一种方法。结果出来的效果很好,大家很开心。之后只要碰上问题,她们就会主动来问我。渐渐地,我也成了别人的师傅。这10年下来,我带出的徒弟已经有400多个了,现在我们车间里的这一百来号人,全都是我的徒弟,其中有不少还比我年纪大呢。 领导说:你要面对从生产标兵到人大代表的角色转换 作为一个外来务工人员,能在一个充满包容和活力的公司里,从事自己喜欢的工作,我觉得自己真的特别幸运。每年我们公司都会有一个技术大比武,这给了像我这样的普通员工崭露头角的机会。除此之外,我还当选过宁波市劳模、十大外来务工明星。现在拥有的这些,我很珍惜,也很感恩。 去年,我当选了宁波市人大代表,那次的经历,让我终身难忘。虽然会议开始之前,我也做了一些准备,但心里还是特别紧张。来到会场上,发现身边坐着的人,好多是公司的总经理、学校的校长。当时我整个人都蒙了。总觉得人家见识比我广,想得比我深,自己坐在他们当中,特别不好意思。不过后来我反过来想想,投票的时候,我们都是平等的,我也有表达自己想法的权利,心里也就不那么紧张了。 这次,听到自己当选为全国人大代表,还是全省第一个外来务工者代表的时候,我刚好坐在下班回家的公交车上。当时只是对着电话“噢”了一声,说实话,并没有心跳加速特别激动的感觉。第一反应想的就是,这下终于有机会去北京了。 倒是家里人的反应,比我自己强烈得多。记得回到家时,我母亲和丈夫正坐在出租房的餐桌旁吃饭。我把这事儿一说,母亲显得有些激动,她还让我又重复了一遍。而平时话不多的丈夫,则跑到一边开了瓶啤酒,笑着对我说:“来,我们干一杯吧!” 回到公司,我把这个消息捂了两天,没有跟身边的任何同事说起,直到两天后领导在车间里宣布了,大伙才知道。 后来的几天,我们公司的领导和宁波市人大常委会的相关领导,都来找我谈话;车间里的同事也马上找到了我,让我帮民工说说话。这都让我感觉到了不小的压力。 领导说,从此以后,你要面临一个角色的转换,从生产标兵到人大代表的转换。 我明白:我有责任为打工者说话 我明白他们的意思,自己一直以来,花了比较多的时间在业务能力的提高上,对民工权益维护和保障这些问题的关注,相对少了些。但是现在,我已不仅仅是代表自己,而是代表了所有像我一样的外来务工者。 打工者中的人大代表——这不仅仅是一个标签、一个荣誉,而是我的优势和我的使命。我从打工者中来,所以有更多的机会也更需要去关注这个群体的生活和要求,为他们争取更多的权益。 今年3月份,我就要去北京参加全国人民代表大会了,我挺期待的。但是说实话,心理压力也挺大。从现在开始,我要更关注身边社会热点问题,要多看报纸杂志。 我现在最关心的就是春运,因为在这点上,我有挺深的体会。民工工作一整年,平时苦一点累一点都没什么,只是每年回家都特别辛苦。像来自四川、湖南的打工者,每年春节期间,花在路途上的时间就占了一半,回家和亲人团聚没几天,又得往回赶。所以,我希望给民工们的春节假期可以稍微长一些,让他们能走得轻松一点。 我不知道这个事能不能作为一个议案。总之接下来这段时间,我打算走访一些外来务工人员聚集区,好好听听他们的想法,了解他们最迫切的需要;同时去走访一些相关部门,收集有用的资料。 我们公司党委书记说了,公司会给我足够的时间,来承担起全国人大代表的职责。我相信在周围人的支持下,我一定不负众望,很好地完成这个庄严而神圣的使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