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2月28日,星期三(GSM+8 北京时间)
浙江法制报 > 第十五版:旁听 改变文字大小:   | 打印 | 关闭 
暴走时重拾“爱心”“感恩”

  口述:亮亮(化名)、亮亮母亲、管老师
  整理:俞佳铖 萧炜
    
  这是一群特殊的孩子,因为有着类似的“问题”,大家不约而同地被送到了一个名叫“徐向洋教育训练工作室”的地方,从此他们有了一个共同的名字——“问题孩子”。
  一个叫亮亮的17岁绍兴男孩,在这所学校已经历了一年的学习和训练。今年一月他做客央视“新闻调查”栏目,节目播出后,他告诉母亲,说下次如果有机会再上央视的话,一定把全新的一面展现给大家。

  相信儿子不再是问题孩子
  母亲:
  今年过年回家,亮亮真的变了很多,比以前乖了,也更尊重人了。一次我们全家出去吃饭,因为春节饭店生意特别忙,服务员建议我们在旁边等会儿,出乎意料的是,亮亮居然很识大体地搬了把椅子过来,让我坐,怕我累着,我当时真不敢相信儿子会变得这么懂事,要是以前,他是不会考虑这些的,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过完元宵节,亮亮又要回学校去了,我相信亮亮再回来的时候,一定会变得更加懂事听话,不会再是大家印象中的“问题孩子”了。

  叛逆的我让父母伤透了心
  亮亮: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成了大人眼中的“问题孩子”,也许在我崇拜当红歌星周杰伦之前,这个“问题”早已“萌芽”了吧。四五年前,处于叛逆期的我,通常整天整夜地躲在网吧里昏天黑地地玩游戏,那边家长和老师挖地三尺没日没夜地找我,这边的我为自己能找到这么一处“风水宝地”洋洋自得。直到没钱了,我才不得不回家。回家后,我会在父母面前摆出一副“坦白从宽”的样子,乖乖地当上一阵子好学生,偷偷地把零花钱积攒起来,殊不知,这一切都是为了能再痛快地玩一回埋下伏笔。在学校里,因为我“胆子”最大,鬼点子也最多,所以总有一帮讲义气的哥们儿跟着我,在我的“指挥”下,老师抽屉里出现蟑螂,女生书桌里发现死老鼠,都是“家常便饭”。为此,老师和家长对我既教育又处罚,但我依然无动于衷,骨子里的叛逆让父母为此伤透了心。
  记得最“辉煌”的一次,是在2003年的暑假,我在网吧里花完了所有的钱,同样连夜奋战了4天的同伴阿虎说:“哥们,怎么样,熬不住啦?我看你这也不是法子,还不如‘捞’来得快些呢。”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回家后,我开始等待机会“出手”。因为父母的房门总是锁着的,我根本无法下手。正在苦恼之际,有一天,患有哮喘病的爷爷把药吃完了,父母又因为太忙无法帮爷爷去买药,于是他们把钱给了爷爷,让他自己去买药。我眼睁睁得看着爷爷把500元钱放进了外衣口袋里,颤颤巍巍地出了门。机会终于来了,我飞快地跨上自行车跟在爷爷后面,当他走到小区门口处时,我假装推着车来到爷爷旁边:“爷爷,你帮我把自行车扶牢,我想系一下鞋带。”趁爷爷不注意,我以最快的速度,把他口袋里的500元钱偷了出来。
  出乎意料的是,此后,爷爷并没有提起丢钱的事。一个多星期后的一天,爷爷的哮喘突然复发了,母亲在爷爷的床头柜里翻了半天也找不到哮喘药,“爸,上次让你买的药呢?”母亲看看不对头,二话不说开车把爷爷送到了医院。经过抢救,爷爷度过了危险期。当父母再次追问爷爷为什么不买哮喘药时,爷爷说,买药的钱被他不小心弄丢了,实在因为太心疼了,又不好意思再向他们要钱,所以一直瞒着。
  纸是包不住火的,偷钱事件还是被“曝光”了,母亲操起身边的衣架打我,被抽打3下之后,我夺门而逃,七八天都没回家。
  慢慢地,我成了众人眼中公认的“问题孩子”,老师和父母都拿我没办法。2005年12月,父母打听到江苏淮安有一所“择差学校”后,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他们把我送到了这所学校,这就是我目前所在的“徐向洋教育训练工作室”。

  有的放矢教育法赢回荣誉感
  管老师(徐向洋教育训练工作室老师):
  来我们学校学习的孩子,其实个个都很聪明,他们就是没把聪明用在学习上。比如亮亮,他来的时候,天天哼着周杰伦,我们没有阻止他唱歌,相反,第一次见面欢迎会上,我叫他唱周杰伦的歌,他唱了《东风破》,我问他这个歌的意思?他说不知道,就觉着那歌里面挺哀伤的,可能是周杰伦失恋了吧?我没有笑他,而是很认真地讲了这首歌所表达的一种氛围,歌里所透露出来的怀旧感伤情绪,很像宋代词人苏东坡吟唱的一种调。亮亮瞪大着眼睛,惊讶地说:“老师我服了你了,你真有学问啊!”我笑了,握着他的手说:“学问,只要你好好学,到老师这个年纪,你就是老师的老师了!”
  所以,我这一招还是挺管用的,有的放矢教育法,他喜欢什么你就钻进去说,说到他服你为止。这些孩子,如果他们不服你,你再怎么样教也没用!

  亮亮:
  我被父母送到这所学校时,是一个37度高温的午后,烈日下,我看到三四十个穿着迷彩服的学生在老师“一二一”的口号指令下,沿着操场跑步。我站在那里,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们一刻不停地跑了10多分钟,这时,我才意识到自己面临的是怎样的一处“险境”,“爸、妈,我不要待在这,我要回家,我以后会听话了。”但无论我怎样苦苦哀求,父母就铁了心要把我留在这所学校。看着父母帮我打点好一切后,毫不犹豫离开的背影,我感到了一丝绝望。
  学校实行的是军事化管理,以军人的要求来对我们进行管理与训练。无论是生活、学习还是训练上,老师对我们都非常严格。
  学校经常组织我们去一些非常有教育意义的地方进行思想熏陶。我们从北方一路走到南方,那行程要多少苦就有多少苦。一路上,我们吃住都在一辆经过改装的大卡车里面,那车子差不多有8米多长,2米宽的样子,一辆车大概能容纳20个人,男女分隔。通常我们要进行每小时5至6公里的步行,日行走40公里左右。有时还要进行特殊行走训练,即选择合适的道路和天气,适当组织每小时7公里以上的急行军和日行走50公里以上的强行军及夜行军、雨中行军训练。通过在行走中的各项教育和训练,让我们学会团结友爱、体会坚强。
  小伟是我们这个集体里最小的一个同学,他不仅年纪小,人也长得小。但刚来的时候,谁去管这些,管好自己还来不及呢。一段时间下来,我和周围许多同学,好像突然发现了我们身边还有像小伟这样几个特殊同学,他们太需要帮助了。一次我们到了河南三门峡,小伟走着走着倒下了,我第一个发现他,我和大胖立即冲了过去,轮流背着小伟和他的行李,一直背到了目的地。小伟哭了,我背上有小伟的汗和泪,我没有流泪,我和大胖都很激动。老师表扬了我们俩,还给我们加分,我深深感到,做好事心里还是挺舒服的,我对大胖说:“我们以后还做好事,帮助别人。”

  管老师:
  学会有爱心,学会感恩,是我们学校的必修课!这点我们比任何学校要讲究,因为,他们中大多数正是缺少这些才会变成这样。像亮亮说的那个帮助小伟的事例,我们抓住就大力表扬,不但表扬还给他们加分,上墙报,并且开展全体同学向他们学习的活动,让这种过去难得出现在他们身上的荣誉感深入人心!其实我发现,任何孩子都有一颗要求上进的心,我们只要及时抓住这点,加以发挥,改变他们也不难。关键是老师本身也要对他们像自己孩子一样。
  一位姓余的年轻老师,无论是酷暑还是严冬,她每天都第一个在教室里迎接学生,最后一个送走他们,对学生的衣食住行都照顾得无微不至。在学生眼里,余老师似乎没有家,也永远不需要休息。一个偶然的机会,当学生知道余老师家中还有一个残疾的老母亲需要照顾时,连一些平时叛逆的“硬骨头”都流泪了。余老师的故事不轰轰烈烈,但却点点滴滴烙印在了学生的心头,她那个班的学生很快都变得懂事多了。
  对这些问题孩子,虽然我们还是有很多问题没解决,但是只要抓住关键点,有贴近性,比那些课本上的大道理更加容易被他们吸收。我们带孩子们到外地参观,在每个有文化底蕴的地方,我们都会对他们进行教育。通过触摸这些历史,能让这些“问题孩子”在思想上得到某种潜移默化的觉悟与升华。

  亮亮:
  终于有一天,我真的忍受不了学校的特殊教育。深夜,我偷偷从学校组织步行到安徽途中的队列中逃了出来。那时的我身无分文,但逃回家的信念让我成功地混上了开往绍兴的火车。回到绍兴后,我不敢见父母。我在街头的一个小角落里断断续续地睡了一晚,第二天清晨,我决定去一个比较要好的同学家躲躲。当我走到胜利路上时,突然碰到了初中同学大军,大军早年因为一起意外事件,左眼没了,但此时的大军正扶着一位双目失明的老婆婆穿马路。见此情景,我心里有些震撼,冲过去握住大军的手,“你还认识得我吗,初中老同学亮亮”。后来,我知道大军正在一所职校就读,他只有一只眼睛,但他几乎天天在这条路上主动扶送失明的人,“大军这个没了一只眼睛的人却为失明的人‘导航’,可是我这种什么都不缺的正常人,却……”想到这里,我又回忆起这些日子来的生活,愈发觉得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于是我拨通了母亲的电话:“妈,我知道以前让你和爸操碎了心,以后不会了,从现在开始我会在这个学校好好读书,不会让自己再成为‘问题孩子’。我回家,然后你们再送我去。”电话那头的母亲听了我的话声音哽咽了。
  那次我在家里待了不到5天,又回去了。现在,是我主动要求再来这个学校的,我想对爸妈说:我不会再逃走了,直到你们和老师对我放心为止!到那个时候,我只有一个要求,想开个小型演唱会,表达我对爱我的人和我爱的人深深的谢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