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师的捐款竟引来顾父的一跪

　　2月1日上午10点，这是老顾第一次踏上杭州的土地。就在几天前，儿子被杀的案件在杭州开庭审理，老顾也没有来旁听。他说，“儿子死后，家里一下没了经济来源，每分钱都要省着花。来回的路费，可以让过年的餐桌多几盘象样的菜。”尽管这个春节，家里或许不会再有欢声笑语了。
　　说起儿子，满脸沧桑的老顾忍不住老泪纵横。他至今都不能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老实巴交的儿子怎么会惨遭如此横祸，他更没弄明白，千里之外，一个从未相识，而且还为杀人凶手辩护的律师为何会向他伸出援手。

　　父亲遇害正值儿子满月
　　一起意外的事件改变了两个家庭的命运。

　　2006年3月17日晚，江苏省响水县黄圩镇龙马村的顾家热闹非凡，顾林兵的小儿子刚刚满月，全家人正在举杯欢庆。但他们没有想到，千里之外，浙江省舟山市定海区一食品批发部的仓库宿舍内，孩子的父亲却在睡梦中失去了性命。
　　2006年2月17日，随着婴儿响亮的啼哭，顾林兵的小儿子出生了。为了给儿子赚足奶粉钱，8天后，满怀喜悦的顾林兵便依依不舍地离开家，来到舟山打工。
　　顾林兵在定海区一食品批发部做搬运工，白天省吃俭用，晚上和19岁的安徽打工青年王虎合住在仓库宿舍里。住宿条件虽然简陋，但顾林兵从不在意。唯一令顾林兵不快的是，王虎常带老乡回来睡觉。为此，两人还闹过矛盾。
　　3月17日这天，顾林兵沉浸在儿子满月的兴奋中，而王虎却被老板解雇了。“一定是顾林兵在老板面前说了坏话，”气愤之余，王虎认为自己丢工作一定是顾林兵在作怪。
　　当晚，王虎和老乡回到宿舍，发现自己的床已被收走，无奈之下只能用地上的红砖打地铺睡觉。铺砖时，王虎想到自己被解雇了，连睡觉的地方都没有了，而顾林兵却卷着被子呼呼大睡，他越想越气，于是拿起一块红砖朝睡梦中的顾林兵砸去。
　　王虎的老乡事后回忆道，“他（指王虎）像疯了一样，拉也拉不住，不知道砸了几块砖”；“顾林兵被砸后，没有反抗也没有叫过，头上都是血”。眼看闯了大祸，王虎和老乡当即逃离了现场，并在之后拨打了110报警电话。

　　判决书成了一纸空文
　　对于失去顶梁柱的死者家庭来说，这意味着生活陷入绝境。

　　顾林兵遇害的消息传到江苏老家，犹如晴天霹雳。顾林兵的老家响水县是江苏最穷的一个县，而顾家所在的龙马村又是县里最穷的村，年收入只有三千多元。一下子失去了顶梁柱，顾家的妻儿老小一下子陷入了生活困境。父母都已年迈，妻子没有工作，在家照顾孩子，大女儿到了上学的年龄，小女儿在一天天长大，刚出生的小儿子光奶粉钱每个月就要好几百元。
　　于是，顾林兵的家人向法院提出刑事附带民事赔偿。2006年9月5日，王虎涉嫌故意杀人罪成立，舟山市中级人民法院一审判处其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并赔偿受害人家属23万余元。
　　23万元的民事赔偿虽然无法弥补老顾的丧子之痛，但至少能维持家里的日常开销，抚养年幼的孩子长大成人。正当老顾一家重燃生活的希望之时，办案民警的一句话，又将老顾打入了无底的深渊。民警说，“王虎的母亲患有精神病，家里仅有的两间民房还是村里给造的，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法官也表示，申请执行也没有用，因为王虎家根本就没家产可供执行。
　　就这样，官司虽然赢了，可判决书却成了一纸空文。
　　遭遇了双重打击，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老顾越发苍老了。老顾说，家里的十亩田地只能供家人吃饱，而自己已日渐老迈，目前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至于能撑多久他自己也不知道。
　　就在一家人愁眉不展之时，一个来自杭州的电话，让事情有了转机。电话来自王虎二审的辩护人、浙江泽大律师事务所的周辛艺律师。

　　被告人的律师为被害人募捐
　　目的只有一个，就是不能让顾家成为这起凶杀案的“第二被害人”。

　　接受省法律援助中心的指派，周辛艺律师成为王虎二审案件的辩护人。在办案过程中，顾家的困境引起了周律师的同情。看着没有兑现一分钱的判决书，她开始联系王虎的家人，希望他们筹些钱解决顾林兵一家的燃眉之急。可联系了才知道，王家可以说是一贫如洗，一个多月下来，只筹到了几百元钱。
　　“不能让顾林兵的家人成为这个凶杀案的‘第二被害人’”，虽然身为被告人的辩护人，但周律师决定为被害人一家做些什么。她打算自己拿些钱帮助顾林兵一家。
　　“你一个人的力量毕竟有限，不如发动大家的力量一起想办法”，得知周辛艺的想法，她的同事华碧琼律师建议道。于是，周辛艺把顾林兵的遭遇和家况告诉了律师事务所的律师，立即引起了大家的共鸣。
　　“还是一起捐款吧”，在主任唐国华律师的主持下，一次践行法律温情的捐款默默展开。短短一天内，泽大律师事务所的31名律师捐献了15500元。
　　感受着31位同仁的爱心，周辛艺激动万分，她恨不得立刻把钱送到顾林兵家人的手中。由于没有联系电话，她通过114查询找到了响水县政府，而后找到了黄圩镇政府，最后联系上了龙马村村委。几经周折终于找到了顾家，但顾林兵的家人和村里人似乎并不相信周律师的说法。“她为凶手辩护，又怎么会为我们捐款？”老顾事后不好意思地说，村里人都不相信世上有这么好的人，怀疑是个骗局。
　　周辛艺已经考虑到了顾林兵家人可能会有顾虑，为此她特地写了封信到村委，并附上自己的名片，之后，又委托法官打了电话。正是这个电话，终于让老顾一家相信幸运降临了。  

　　呼吁刑事被害人国家救助制度
　　有限的救助，对被害人家庭来说，往往可以带来向死而生的希望。

　　两天后，老顾和二儿子顾林涛忐忑不安地来到杭州，当主任唐国华律师递上厚厚的一叠人民币时，这个饱经风霜的老人感动地说不出一个字，他用一个朴实的动作代替了心中千言万语，出乎众人意料地跪倒在地。顾林涛说，在老家他们要耕作三四年才能赚到这笔钱，没有想到素不相识的律师会向他们伸出援助之手。
　　捐款仪式只进行了十几分钟便结束了，可唐国华的心中却久久不能平静，他说，像老顾这样的家庭还有很多啊。随着我国刑事法治的进步，保障犯罪嫌疑人、被告人合法权益的各项制度日渐完善，然而，作为刑事诉讼主体之一的刑事被害人的合法权益却时常成了“白条”。由于犯罪人经济能力有限等原因，无法赔偿被害人经济损失的情况屡见不鲜。
　　每当遇到这样的案子，唐国华的心里总像被堵塞了般地难受。于是，当听说了顾林兵一家的情况后，他毫不犹豫地决定要尽自己的力量帮助这个不幸的家庭。可是，帮助了顾家，其他千千万万的顾家又靠谁来帮助呢？唐国华说，仅靠民间的力量显然力不能及，政府应该早日建立刑事被害人的救助制度。
　　唐国华说，在重大疾病灾害和意外伤害面前，个人的力量显得不堪一击，放任不管只会让他们陷入绝境，在无边的黑暗中苦苦挣扎却看不到希望的曙光。一个人的痛苦怎能由个人独自忍受，一个家庭的苦难也绝不该仅由家庭独自承担。政府给予适当的补偿和援助，帮助其渡过难关，保证其基本生活水平，不仅是国家对弱势群体的人文关怀，更是政府应承担的责任和道义。唐国华希望，通过律师事务所这次民间的尝试，能够呼吁刑事被害人国家救助制度的早日建立。
　　或许，这才是此次捐款的真正目的，其深层次的意义也蕴含其中。唐国华说，希望制度的建立和完善，不再让刑事被害人成为“被遗忘的角落”。         

　　第一评论
    给他们向死而生的希望

　　这是一个让人心痛的悲剧，同时，又是一个让人感动的瞬间。这样的悲剧在我们身边时刻上演，可这样的瞬间，能够永远存在吗？
　　据《南方周末》统计，除了那些经济条件相对较好的受害人外，每年全国可能至少有上百万被害人因为得不到加害人的赔偿而身陷绝境。
　　我们已经到了需要重新调整法律天平的时候。过去的刑诉法主张国家利益至上，被告人与受害人的利益往往都被忽视。后来，犯罪嫌疑人、被告人的权利越来越受重视，无罪推定、疑罪从无等原则渐入人心，被错拘错捕错判的嫌疑人与被告人可获得国家赔偿，但被害人的国家补偿却没有得到法律的有效支持。
　　正义是所有人的正义……对被害人给予经济抚慰和经济救助，展现国家对被害人的人文关怀，可以使失衡的天平重新平衡，缺失的公正重新找回，促进社会公正的全面实现。
　　令人欣喜的是，今年年初，最高人民法院在部署2007年人民法院工作时提出，要完善司法救助制度，彰显司法人文关怀。“研究建立刑事被害人国家救助制度”成为其中一项重要任务。
　　本报记者  仇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