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11月23日,星期三(GSM+8 北京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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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天鹅,莫在他乡折翅
本报记者 慕容梦漪/文 本报记者 王志浩/图

  宁波是浙江外来人口涌入最多的一个城市,占了全省外来人口的四分之一以上。1999年以来,外来务工人员子女入甬以每年2万余人的数量递增。
  10月18日,宁波市江北区刑大一中队破获一起盗窃公园喷水龙头案,涉案金额两万余元。令办案民警毛世峰痛惜的是,参与盗窃的5个案犯都是十三四岁的未成年人。调查后发现,他们都是外来务工人员的孩子。“今年已经发生了多起外来务工人员子女犯罪案件,在未成年人犯罪案中,他们占的比例呈上升趋势。”江北区刑大一中队队长孙海筠十分担心,外来务工人员子女会成为新的犯罪增长点。

  典型“病例”:

  小A,13周岁。5年前随父母外出打工到了宁波,父母把家安在宁波城区。在交了几百块借读费后,今年9月,他成为宁波市某公立中学的初一学生。
  父母在余姚打工,一个月难得回来几次,平时都是小A一个人孤独地守在家里,照顾自己的生活起居。每天晚饭都是小A自己做的,买点蔬菜,买点肉,学着母亲下厨的样子给自己做些吃的。“我喜欢上课,喜欢学校,学校里老师对我很好。”小A说自己的成绩很好,除了语文和外语。“期中考试我的数学、自然科学等学科都是90几分,就是语文和英语差了点,这两门课我的基础不好。”在父母和老师眼里,小A是一个懂事的好孩子,生活独立,学习勤奋,性格也很温和。
  然而,他却参与了这起喷水龙头大案。10月16日晚,小A吃完晚饭在家,几个同是外来务工人员子女的朋友来找他。“一起出去玩吧!把你的自行车骑上。”孤单无聊的小A马上开开心心地推着自行车跟他们走了。来到公园后,他们对小A说:“我们去偷喷泉水龙头,你就在这里等着,待会我们来了你马上载我们走。”“当时我心里有点害怕,虽然不知道后果有多严重,但毕竟是偷东西。”小A回忆说。但伙伴们的极力怂恿让小A最终留了下来。在顺利载他们到某废品收购点销赃后,小A分到了3块钱。
  10月18日晚,他们带着惟一有自行车的小A又一次来到公园故技重施,刚刚抱着满怀的赃物准备离开,就被宁波江北中马派出所的民警和保安抓个正着。小A远远地目睹了这一幕,骑着车慌慌张张地跑了。第二天,小A主动去派出所自首。在派出所里,痛哭流涕的小A反反复复说着一句话:“不要告诉我的家长和老师。”
  小A说,他知道那几个伙伴的手脚一直不太干净,“以前他们也偷过电动车、自行车。”但是除了那些伙伴,他再也没有其他朋友了。“从我来到这里,我就认识他们了,已经四五年了。我没有别的朋友了,只能跟他们一起玩。”
  小A说今后他再也不会做违法的事了,他会好好读书。“那你今后跟谁一起玩呀?”记者问。“我再也不玩了,我都待在家里。”小A低下头,神情里满是失落。

  小B,籍贯江苏,未满18周岁。他从小跟随外出打工的父母背井离乡,在宁波的年头已经不短了。家里曾经做过生意,一度经济状况不错,后来亏了本,现在父母都以替人打零工为生,家庭经济收入不是很好。
  从2003年到2005年短短两年多时间,小B在警方的档案里已经留下了不少犯罪记录。2003年12月21日,他在宁波某知名迪吧内携带弹簧刀,被保安发现扭送至公安机关。2004年11月4日,他因琐事与人发生纠纷,后用随身携带的匕首将对方刺伤(经法医鉴定为轻伤)。2005年10月22日凌晨,他在宁波某网吧外以打电话为名骗抢一价值1700元手机;当天晚上21时,他在宁波新马路某网吧又骗抢一价值1400元的手机,后被处以拘留15天……“这孩子,什么坏事都少不了他。打架斗殴,敲诈学生,偷自行车……”孙队长跟他打过好几回交道了,对他印象深刻。
  小B已经是个老油条了,宁波好几个派出所都“请”过他,接触过他的民警一提到他就直摇头。小B对付民警和父母都很有一套。一到派出所,他就先开口“我才13岁,还不满14周岁呢!”小B面对民警的教育总是表现得非常顺从,每次都指天誓地地表示自己要悔过自新,可不久又被“请”了进来。今年10月25日,他再次进了派出所,面对警察和父母,他痛哭流涕地跪在父亲面前:“我再也不干坏事了,我好好打工挣钱,挣来钱都交给你。”可前几天,又有消息传来,他在学校附近敲诈学生。
  “从小到大,他们管过我吗?”提起父母,小B忿忿地说。每天为生计忙碌奔波的父母无暇顾及小B的成长,只是努力满足他的物质需求。随着小B的一天天长大,他的玩乐内容也越来越丰富了,家里根本无法满足他的经济需求。“不给钱,我只能自己想办法。”小B曾经为了要钱,打断了母亲的一根肋骨。这事发生之后,他没有任何反省,只是“终于明白家里是真的没钱了。”
  小B不是没想过自己打工挣钱,可是“太苦太累,钱也太少”。为了维持自己吃喝玩乐的费用,小B开始走上犯罪之路。“太容易了,旁边这样来钱的大人有的是,跟着他们混就行了。”小B的父母除了哀叹,已经别无他法。

  小C,1991年出生,籍贯湖南。小C的情况较为特殊,年纪尚幼时跟随打工的父母来甬,在宁波长大,读完小学后就开始“混”社会。这时父母离开宁波回了老家,小C一个人偷偷溜回宁波,开始了流浪生涯。
  小C回到宁波的理由很简单,“我对宁波比对我老家还要熟悉。我的朋友都在这儿。”
  父母不在,小C在宁波得自己养活自己。“靠的也是手艺。”小C用“手艺”这个词来形容自己的生存手段,其实就是盗窃自行车。小C跟人学了偷车技术,还配置了专门的偷车工具,当起了职业偷车贼。因为未成年,小C多次被民警抓了进去,又很快被放了出来。父母隐约知道小C在外面不务正业,但毕竟能养活自己,对于一个收入甚微的家庭,小C的父母对于小C居然能养活自己感到挺满意,于是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偷车换来的钱,小C用来吃喝玩乐,上网、泡吧、找女朋友,宁波的娱乐场所小C都进出过。没钱的时候,小C就住公园,睡桥洞。
  为什么不能少点吃喝玩乐,省吃俭用,遵纪守法,像父辈一样生活呢?小C沉默了一会儿,坚决地摇了摇头:“不可能和我爸一样生活了。我看到的城里年轻人都是这样玩的,我为什么就要跟他们不一样?”
  几年下来,小C已成了偷车“老大”,还带起了小徒弟。孙队长告诉记者,参与10月18日盗窃案的小孩,有几个就是小C带出来的。

  多方联手“开药方”:为了孩子的健康成长
 
  “每次面对这些孩子,我都感到异常痛心。相当一部分孩子在老家都是听话的乖孩子,出来之后才变坏的。”孙队长说,处理这些孩子非常棘手,知道他们这样下去肯定有一天会被判刑,送进监狱,但目前警方所能做的就只有批评教育,“心有余而力不足!”孙队长甚至一度觉得,这些孩子最合适的出路是送回老家。“在老家不会接触到那么多不良习气,也不会因为看到自己和别人的生活差距而心理失衡,不择手段盲目追求享乐。”

  杭州市教育学会秘书长、杭州市教科所副所长韩似萍认为,导致外来务工人员子女犯罪的原因主要有这样两方面,一是父母管教不够。“他们的父母大部分为了生计在外创业,客观上没有精力管教孩子,在管教水平和方法上也可能与城里的家长有一定差距。”二是少数城里人对这些孩子抱有不接纳态度。“孩子们来到城市,身上还有着鲜明的老家文化烙印,他们融入主流文化有一个过程。有些人抱着排斥、不接纳的态度,把孩子们推向城市边缘,让他们的心理产生了抵触情绪。这时候,父母的艰苦与城里人的富足、父母经济条件与他们经济需求之间的巨大反差,都会让他们产生犯罪念头。”“我们应该有着接纳与包容的态度。”韩似萍说,“有了这个态度,你就能看到他们身上闪光的、优秀的一面,给予他们鼓励,帮助他们尽快融入城市这个新环境。既然城市敞开了胸怀接纳外来人口加入城市建设,城市也应该有包容的态度对待他们和他们的孩子。”

  宁波市教育局政策法规处一负责人告诉记者,宁波市一直很重视外来务工人员子女教育问题,现已有100多所民办民工子弟学校,27所公立和国有民办民工子弟学校。今年宁波共有外来务工人员子女83000余人,其中7万人就读于民工子弟学校,其余就读于各所公办学校。宁波各级教育部门也制订了各种措施保障民工子女健康成长。宁波市江北区求知学校湾头分校是宁波一所颇具规模的民工子弟学校,现有学生800多人。校长胡汉钧告诉记者,学校一直不定期开办法制讲座、德育讲座,并加紧了与家长的联系,提高家长的教育意识。

  浙江省高级人民法院法官刘建中介绍说,从审判实践来看,初次违法犯罪时的年龄越低,其再次违法犯罪的几率越大。因此,对未成年人违法犯罪的防治尤为重要。外来务工人员子女违法犯罪是诸方面消极因素的“综合症”,所以必须实行综合治理才能有效地防治。首先,应加大力度优化这些人群健康成长的环境,逐步取消在就业、就学等方面存在的城乡壁垒,抓好娱乐环境和视听阅读场所的建设,而对那些有害环境均应予以限制和取缔。其次,学校要把道德教育放在突出位置,使其养成良好的是非观念及道德意识,形成健全健康的人格。事实证明,走上违法犯罪道路往往是从道德败坏开始的,所以加强道德教育,是保护下一代健康成长,预防违法犯罪的重要措施之一。另外,教育部门和学校要努力做好学校中后进生、失足生的帮教转化工作,不得对他们歧视、嫌弃或体罚,不得随意开除或劝退、劝转。再次,家长要改善家庭教育的方法方式,科学施教,培养子女从小养成良好的个性品质、道德观念和行为习惯。最后,对外来务工人员子女个体,家庭、学校应当对其加强青春期教育,开展心理咨询、辅导、治疗,促进其身心协调发展,对有人格偏离倾向者要早发现、早矫正,以预防他们违法犯罪行为的发生。对于处在“危险期”年龄段的孩子,以及孩子在节假日、寒暑假等空档时间里,都要给予更多的关注、关爱、引导和防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