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8月3日,星期三(GSM+8 北京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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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存罪证 保存历史
——金华正信公证处义务公证保全日军罪状纪实
见习记者 慕容梦漪/文 洪兵/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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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华,曾是日军侵华战争中浙赣战役的主战场。60多年前,日军731部队与日军荣字第1644部队在此发动细菌战、开展细菌活体实验,犯下滔天罪行。
  抗战胜利60周年之际,金华市正信公证处与金华日报社联合开展了“公证保全日军罪状、永存侵略历史事实”的公证援助活动,为那些饱经沧桑的战争幸存者们提供免费公证,用法律的形式固定日军当年的罪状。
  自6月28日一个多月以来,已有近40人进行了证据保全的公证。

    开始:公益公证之路
    7月28日的金华,酷暑难当。在金华正信公证处,此次活动的两位主要负责人正商量着下一次活动的细节。“要多带几个人下乡,上次都忙不过来。”说话的年轻人就是公证处的主任邵军。坐在旁边点着头的,是金华日报社的记者陈建群。当初金华日报有了与该公证处合办这样一个公益性活动的初步想法,陈建群找到邵军,邵军稍加思索就答应了。
    陈建群和邵军都是金华本地人,“烂脚村”、“瘟病”的故事他们从小就不陌生。近年来,随着日本侵华细菌战罪状被深入揭发,越来越多悲惨往事重被提起,许多年迈的幸存者也坚强地站出来控诉日军当年的罪行。这些幸存的老人就是日本侵华细菌战的人证。而与老人相关的音像资料、图片资料和文字资料等,通过证据保全公证,就可以变成具有法律效力的物证。公证,成了历史的“存档”手段。
    为了照顾这些年迈体弱且大多家境困难的幸存老人,此次活动实行上门公证,费用全免。公证处还专门开辟了热线电话,从6月28日至今,活动持续了一个多月,有40人左右进行了公证。而等待公证的名单,还有长长的一串。
    有人说邵军傻:免费上门公证,得花多少人力物力财力,光制作一张录有音像资料的光盘就得100多元!
    “我的想法很单纯,就是把真相永远地留下来,让更多的人了解真相,牢记历史。”邵军却总是这样一句话。对于在这些奔波着记录真相的人们来说,这不仅仅是一种职业本能,更是中国人的良知和责任感使然。

    回放:延续六十年的苦难
  公证过程也是对侵华日军罪行的认识过程,远去的历史在老人们闪烁的泪光里被拉近,被回放。
  生于1927年10月18日的吴士洪老人,是义乌市江湾镇井头山村人。现在,老人住在金华城区,是浙江师范大学的退休教师。作为那段悲惨岁月的亲历者,吴老师曾撰文《罄南山之竹,书日寇罪无穷——以我血泪控诉日寇滔天罪行》。7月3日那天,吴老师做了证据保全公证;20多天后,记者随公证人员老郑把公证书送达到吴老师手里。在吴老师的家,记者看见拿着公证书的他高兴异常,“证据留下来了,日本人也不好抵赖了。”
  吴老师说,1942年八九月间,离江湾镇三华里的崇山先爆出疫情,当时村里人都惊恐地奔走相告:崇山发瘟病了!而半个月后,他们村也出现了疫情,最先发病的人“发烧,头疼,说胡话,乱叫喊,呼吸困难,烦躁不安,没两天就死了”。接着越来越多的人发病。吴老师当时也感染了病毒,幸亏家人悉心照料,才幸免于难。
  灾难并没有结束。那年秋收季节,吴家兄弟三人田间劳作时遇到日军来扫荡,正在割稻的吴士洪慌乱中割破了左腿,血淋淋的。为了躲避日本兵的追捕,吴老师忍痛一路淌污水、涉溪流,终于逃脱。但这次经历使他的脚腐烂了整整3年——他在途中感染了日军细菌部队投下的炭疽杆菌。“创口溃烂了,不断地发黑烂掉,不断地扩大。”最后,“眼睁睁看着4根白兮兮的筋烂断了”。三年之后这个伤口不再溃烂,却在腿上永远留下了一个直径5公分的深陷下去的伤疤。记者看到,吴老师左腿的皮肤有明显的红色伤疤,皮肤下也布满了紫黑色的小虫一样的细纹。
  吴老师的老伴叶绿英,当时住在金华城内。当她的父亲听到赖以生存的店铺和全部家当烧了个精光,当时就精神失常了。
  他们的回忆有史料可佐证。根据当年侵华日军731部队的被俘者作的口供,日军的细菌部队曾大量生产过炭疽杆菌等多种病毒,并在1942年的7月至9月间,多次在浙赣铁路沿线撒放细菌,水源地、沼泽区和居民区都没放过,使这些地区陆续暴发疫情,军民大批死亡。
  下乡开展公证活动的工作人员见到的许多烂手烂脚的老人,都是受害于日军传播的炭疽杆菌感染,有些还是炭疽杆菌与鼻疽杆菌交叉感染的。
    希望:为历史“存档”
  现在,每天打进热线电话申请公证的人络绎不绝。公证援助热线第一个来电的人是金华市区一位姓张的先生。张先生的爷爷今年80多岁了,由于受日军细菌战的迫害,60年来双脚溃烂,到处求医都没有治好。现在老人已风烛残年,常年卧床不起,无论家人怎样悉心照料,老人也始终闷闷不乐。这一天张先生看到报纸上推出这个活动,马上把这件事跟老人说了。老人很激动,对他说,“爷爷活不了几年了,能在有生之年,把自己的受害过程进行公证,为以后向日本人索赔留下证据,这是爷爷多年来想做又做不了的事……”
  公证活动开展一个月以来,工作人员发现,大多幸存老人的生活现状非常不好。细菌感染引起的常年病痛,往往使他们从年轻时起就丧失了全部或部分劳动能力,相当一部分人没钱买药,只用最便宜的土药膏涂抹在伤口上。因为生病,也因为贫穷,他们中间很多人一辈子都是单身,孤苦无依地生活着。尤其痛苦的是,他们曾受尽歧视——当地村民不清楚他们的病痛是日军散布的细菌所致,都说是“发瘟病”,躲得远远的。
  在陈建群的电脑里,保存着一组组饱含血泪的故事,这些都已经过了公证:
  鲍元松,73岁,义乌市义亭镇义亭村人,农民。10岁那年的夏天,村里经常遭侵华日军飞机轰炸。不久他感染了日军撒下的细菌。他的病情非常严重,经常躺在床上半年起不来,肿起来的小腿有时像小水桶一样粗,爬满小虫子,恶臭难闻。这个情况一直持续到现在……
  王祖雄、王祖祺兄弟俩今年分别已74岁、71岁。1942年4月13日,20多架飞机在武义县城大面积轰炸。当时,才10岁的王祖雄正好带弟弟祖祺出去玩,听到飞机轰炸声,他们就躲进山里逃过劫难。等他们跑到城里已是满目创痍。家被炸了,父亲在尸体堆里找到了头被炸破的母亲,8个月的小弟只剩下了一条腿。到了下半年,王祖雄就感染了日军投放的细菌,经常发烧,走路连几厘米高的台阶也上不去。一次,弟弟祖祺跟着父亲进县城,两人被日军用锄头柄毒打了一顿。被打后没几年,父亲就去世了,弟弟膝盖处至今还留有累累伤痕……
  好多讲故事的老人坚强地活了下来。但目睹了亲人的惨死,目睹了尸横遍野、十室九空的景象,目睹了日军的暴虐行径,他们的心又被蹂躏成了什么样?老人们大多已经风烛残年,最大的心愿是看到日本有关方面对他们所造成的灾难有一个令人满意的说法。但是很多老人没能等到这一天,就带着遗憾离开了人世。
  越来越多的人义无反顾地开始了正义的旅程。他们将历史原封不动地保存下来。他们所做的这一切,只因为“历史,不该被如此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