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6月22日,星期三(GSM+8 北京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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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若在,希望就在
口述 彭良松 整理 黄知民

  我叫彭良松,青田县鹤城镇上斜村人,今年36岁。
    1991年9月26日,是我的耻辱日。这一天,我被公安民警用囚车押送到了浙江省十里坪监狱改造。时隔14年,我又回到了这所监狱,但今天坐的是轿车,还有丽水市司法局的同志陪同。这次我是应邀作为一个改造好的典型,来给那些仍在大墙里改造的人作报告。
    囚车和轿车仅一字之差,却有天壤之别。真想不到我会有今天!但愿我的经历能对一些朋友有所启发与帮助,这样我就心满意足了。
    
  人生的关键时刻往往只有几步路,如果走错了,可能就会影响你的一生。
    1989年是令我难忘的一年。这一年,母亲被诊断为胃癌晚期。她因病而发出的痛苦呻吟,让守在床边的我心如刀绞。看到母亲日渐消瘦的难受模样,我真恨不得自己替她去遭这份罪。
    为了替母亲看病,我四处求医问药,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还是无济于事。有一天,我听人家说鸦片能止痛,而且有很好的疗效。这对于我们这样一个没钱求医问药的贫困家庭来说,如同天上掉下馅饼一样。我欣喜若狂,心想,母亲终于有救了!
    于是我到处打听,终于在一个偏僻的山区找到了这“宝贝”。当时我那高兴劲儿就甭提了啦,马上用高价买了一点鸦片和7颗罂粟种子。我想,鸦片这么贵,如果自己种罂粟,岂不是治病、致富一举两得吗?
    我当时真是鬼迷心窍了,还为自己的好点子而手舞足蹈呢,谁知后来,就是这“金点子”让我坐了牢。
    回家后,我将这7颗“宝贝”种在了自家房前的空地里。连续两年,反复栽种,最后发展到了几千株。附近的几个村民看着我种也想发财,就跟着种了起来,当时的上斜村简直就成了罂粟种植园。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1991年5月2日,公安机关接到群众举报后将我们几个种植罂粟的人都抓了起来。同年9月26日,我被判处有期徒刑8年,送到了十里坪监狱改造。原本以为种罂粟可以帮我度过难关并发财,想不到却一脚踏进了班房。

    到了监狱后,望着漆黑沉重的铁门、坚实的大墙和森严的电网,我整个人就像掉进了冰窟一般。我总是想不通,只种了几千株罂粟,还没对社会造成危害,就判了我8年。印象中,只有那些打砸抢偷和杀人放火的人才会去坐牢的。而我,一不偷二不抢,靠劳动养家糊口,连村里人都愿意为我保释,怎么偏偏像我这样的“良民”却来坐牢了?
    那段日子,我是那样地彷徨、无助、不知所措,一天到晚愁眉苦脸、魂不守舍的,对什么人都不理不睬。大墙里的生活本就没什么自由,我又这样怪怪的,就更加孤立了。
    白天在工地上,我机械地劳动,让干什么就干什么;夜里,我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数自己的刑期。唉,2900多个日日夜夜呀,该怎么熬过去呢?
    那时候在十里坪监狱,像我这样有8年刑期的算是“重刑犯”了,民警对我也挺重视。看到我消沉麻木的样子,民警们多次找我谈心、开导。记得有一次,一位分监区领导和我进行了一番长谈,他推心置腹地说:“我知道你内心很苦闷、很失落,每个正常人来到监狱失去自由后,都会有这么个过程。但今天我要对你说的是‘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这句话。现在的你就好比是那‘沉舟’和‘病树’,警官就是那救捞队员和治理病树的农夫。对你进行思想改造是将你这艘‘沉船’打捞上来重见天日,将你这棵‘病树’治好了恢复生机,让你发挥更大的作用。而结果如何,很大程度上还取决于你自己的醒悟和悔罪的态度。当看见身边积极改造的人重新焕发生机时,你究竟是不为所动还是重新振作呢?政府会给你自新的机会,一切就看你自己的了。”
    这番语重心长的话,唤醒了我的灵魂。是呵,一个人犯了罪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就此沉沦。我应该振作起来!在民警的耐心教育和开导下,我对自己的罪行也有了比较深刻的认识:自己确实触犯了法律,应该受到法律的制裁。
    疙瘩解开了,我也一下子轻松了许多。妻子和儿子都在外面盼着我回家呢,家乡的建设也需要我,我不能辜负了他们的期望。
    从此,我开始积极改造,遵守监规纪律,严格要求自己,保质保量地完成各项任务。晚上也认真参加监狱组织的政治、文化和技术课的学习。民警也时刻关心着我,对我取得的每一点成绩,都给予了充分肯定。
    在监狱的这几年里,我一共获得了3次减刑奖励,1997年2月2日,我终于提前两年零三个月获释了。从走出监狱的那一天起,我就做好了思想准备,很多梦想等待我去实现。
    
    阔别69个月,我又回到了家乡。
    青田变化真大啊!新房子造起来了,马路宽了,人也“洋气”了不少。村里好多人都用上了“大哥大”,而我却是个刚刚刑满释放的穷光蛋。这时最怕人家瞧不起我。
    刚回来那几天,我天天呆在家里,不愿出大门。好在村民都比较淳朴,比较理解我,见我回来了,都把我当作是出了趟远门,纷纷对我嘘寒问暖。政府有关部门也不歧视我,到县司法局“两劳”管理科登记时,负责同志倒茶递烟、言语客气。他们都说,过去是过去,现在是现在,希望我振作精神,挺起腰杆做人。所有这些,都温暖了我。
    回家一个月后,我渐渐平静了下来。想起自己
    在狱里发的誓,想到自己大展宏图的宿愿,我开始走亲访友,寻找致富的门路。
    有一天,我听说邻村某人种的杨梅每斤可以卖到16元,年收入就有8万元。我呆住了:我的妈呀,竟有这等好事啊!当时我就想起了1987年时我们家也种过杨梅,有600株呢!
    说干就干,经过一个晚上的盘算,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去看以前种的杨梅树了。在自家地里兜了一圈,我坐在杨梅树下呆了:唉,坐了5年多的牢,我的杨梅树也受了5年多的苦,都被杂草树木层层包围了,很不像样。看来不费一番功夫,很难让它们重现生机。
    虽然我根本没实力投资,但我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凭双手拯救杨梅树,我要靠它们致富!
    在以后的一年半时间里,我手锄刀砍,把杂草和杂枝都清理干净了,一棵棵杨梅树又重新整理了出来。那个苦呀、累呀,真是一言难尽。我身材瘦小,一米七都不到,体质向来较差。高强度的体力劳动,加上营养不良,我不仅累得腰酸背痛,磨破了几层皮,还好几次瘫软在山上。但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要报答政府的教育挽救,报答家人和亲戚朋友的支持,让他们过上幸福的日子。
    1998年的大年三十,家家户户都在准备欢度除夕,我却累出了急性阑尾炎,住进了医院。医生马上给我动了手术,这年春节,我在医院里度过了。可到了正月初五,病情稍有好转,我就又惦念起那些杨梅树来。在我的再三要求下,医生才让我出了院。亲戚朋友们都被我的艰苦创业精神感动了,都夸我“真了不起”。
    经过两年努力,我那600株杨梅树全都长得郁郁葱葱,但就是不结果。我心里那个急呀。为了找出原因,我就抽时间跑到县科协请教。一位姓蒋的专家听了我的陈述后,马上抽出时间到现场进行技术指导。县委领导来我们村检查指导杨梅生产工作时,也给我提出了宝贵意见,还送了一些杨梅栽培管理的书籍和防治杨梅病虫害的农药给我。
    在专家的指导和自己的精心管理下,我的杨梅树终于开花结果了!
    我们上斜村海拔高,产的杨梅个大、汁多、味又甜,而且比其他地方晚上市,人家的杨梅卖完了,我家的杨梅刚好上市。有了这时间差和好品质,我的杨梅不但畅销,还能卖个好价钱。2000年时,最高价卖到了80元/公斤,我那个高兴呀付出终于有了回报。真是好事成双,2001年,我家所产的杨梅在中国国际农业博览会上获得了“中国名牌”的称号,此后连续两年在省农博会上都得了金奖。
    我的杨梅开始“走红”了,我也开始“走红”了。在青田县的两届杨梅节上,我都作为杨梅种植大户的代表作了经验介绍。说句实话,我当时并不想上台发言宣传自己,但为了大家共同致富,为了青田的“山鹤”牌杨梅品牌能在全国打响,我想我还是应尽一份力的。
    不过,这一路上也并非一帆风顺。2001年6月,一场意外的山火将我家附近的400亩林地烧成了光头山,我也受了损失。这时,我做了一个令全村人都感到意外的决定——投资8万多元承包这片荒山,来实现自己的“百果园”理想。
    近6年来,经过陆续开发,我已有水果基地450亩,不仅种了杨梅,还种有桃、板栗、樱桃、枇杷、文旦、白果等多种水果,仅杨梅树就有8000多株。我家的杨梅果大味美,不信你可以来我家亲口尝一尝。我的收入也年年翻番,现在已近20万元,到明年会更可观。
    一人富了不算富,全村富了才算富。
    于是,我把自己掌握的杨梅培育技术毫无保留地传授给了村民们。去年,全村杨梅收入达60万元,今年可达70万元。2000年,我又出资为村里开通了程控电话,还自己买了台电脑,建了个人网页,专门发布杨梅供求信息。
    我们村地处山区,交通不便,运输物资十分困难。为了把我们村的“山珍”运出去,我就动员村民们修路,自己也出钱又出力,日夜奔波在工地上。前年,这段15里长的机耕路修好了,为我们村的水果生产和村民的生活提供了很多方便,也为全村脱贫致富打下了良好基础。大家都说我是“新世纪的愚公”。
    现在路修通了,但村民的业余生活还不丰富。为了让大家都能看上清晰的电视节目,今年村里投资11万多拉起了有线电视网,我出资3万元帮每家每户都买了台电视机。这样,全村67户人家都能看到全世界的新闻了。
    虽然我一直觉得自己只是做了一点小事,但政府和社会却给了我充分肯定。2001年,我被评为丽水市农村青年星火带头人;2002年,我当选为青田县鹤城镇人大代表,被丽水市评为科技致富能人、农村青年先进生产者;2003年,被选为青田县政协委员。
    去年是我的“大喜之年”,我不仅被评为省级科技示范户,还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人生难免会遇到风风雨雨,关键是要自己把握好。重回监狱的那天,我告诉台下的服刑人员:高墙里的日子毕竟有限,美好的明天在等着你们,千万不要妄自菲薄。
    我也要告诉更多的人,人生没有过不去的坎。像我这样一个坐过牢的人,尚能成为杨梅大王,何况你们呢?只要奋力拼搏,一样可以成为一个能人、一个对社会有益的人!
    
  主持人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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