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6月22日,星期三(GSM+8 北京时间)
浙江法制报 > 第三版:调查 改变文字大小:   | 打印 | 关闭 
回首历史依然让我们感到疼痛
本报首席记者 汪嘉林/文 李忠/摄

  从6月10日开始,步入杭州市档案馆的展览大厅就如同步入了一条通往历史的时光隧道:日本侵略者的野蛮暴行,中国军民的殊死抗争……合上的历史似乎一下子都来到了我们眼前,那段沉重的过去让人觉得触手可及。
    今年是抗日战争胜利60周年,为了铭记这段不堪回首的历史,也为了纪念在战争中那些抛头颅、洒热血,为了民族的解放事业而视死如归的革命志士,一场名为“以史为鉴,面向未来”的杭州市纪念抗日战争胜利60周年展览,10日起在杭州市档案馆开幕。杭州市档案局编研处副处长方健告诉记者:“该展览既考虑了从地理位置上接近杭州,也体现了整个抗日时期的历史阶段。”
    
  战争受害者的血泪控诉
    
  在面积并不算大的展厅中,有一位非常特别的参观者一下子吸引了记者的目光:他以一种病态的姿势瘫坐在一辆电动残疾车上,紧握残疾车龙头的手有点异样,眼睛更是显得呆滞无神……
    当看到一张张照片和一件件实物时,这位特别参观者的情绪显得格外激动。果然不出所料,方健副处长告诉记者,这位看上去有点儿不一样的老者就是一位日军侵华时期的受害者。
    “你好,老伯……”还没等记者说完,这位老伯便接上了茬儿:“说什么啊?我听不见!”一句特别“嘹亮”的问话在安静的展览厅引来了众多诧异的目光。“这位老同志由于受到伤害,听力已经非常弱。”有人在一旁提醒记者。老伯似乎也感到了刚才的那句问话的确太响了,刻意压低嗓音和记者聊了起来。
    老者告诉记者他叫许彬炎,一直住在杭州的新华路。作为一个日军受害者,到现在为止他晚上做噩梦时,还常常回到那恐怖的岁月。
    “前天晚上我又做噩梦了,一名日本侵略军士兵牵着一条狼狗在后面穷追不舍,我在前面拼命地跑,满心以为摆脱了追兵,忽然只听到头顶一阵轰鸣声,大颗大颗的子弹像冰雹一样向我射来……早晨起来整个人就像虚脱了一样,一点力气都没有。现在每次睡觉前都要先做做思想准备,安慰自己这样的日子不会再回来了。”许彬炎这样告诉记者。
    许彬炎之所以对那段历史如此害怕,除了亲身经历外,更是在娘胎里就受到了伤害。
    在记者的再三请求下,许彬炎终于道出了67年前的那段往事。
    那是风和日丽的一天,许彬炎的母亲当时已经怀孕8个月。那么好的天气她非常想出去走走,便沿着现在的凤起路向西一直走去。虽然挺着个大肚子行动起来并不是很方便,但由于天气好,再加上马上就要做母亲了,所以心情还不错。正当这位妇人快乐地走在路上时,忽然一只篮球飞了过来,不偏不倚,正好重重地砸在了她的肚子上。
    “啊哟!”随着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一股粘稠的液体顺着大腿流了下来,“血!”周围的路人围了上来,可没多久,这群手无寸铁的老百姓又只能无奈地散开。原来两名日本兵带着他们的翻译跑了过来。一阵东看西瞧之后,日本兵随之拿起篮球哈哈大笑扬长而去。
    “老邻居告诉我,当时,两个日本佬正在一旁打篮球,我妈妈挺着肚子路过时引起了他们极大的兴趣,他们随手就将篮球砸了过来的。”许彬炎说。
    这一飞来横祸导致的结果是早产,还没有发育完全的许彬炎就这样缺胳膊少腿地来到了这个战火纷飞的世界。
    许彬炎告诉记者,这样过早地来到这个世界让他成了一个残疾人。因为畸形,稍微大两岁之后,走在路上日本兵就经常把他当作玩物,玩得兴起时就一阵毒打。
    到目前,许彬炎仍然无妻无子,只有孤苦伶仃的一个人。

    抗日勇士的卫国记忆

  在展厅的一角陈列着一张小小的泛黄的老照片,照片中七八个穿军装的年轻人相互紧紧挨着席地而坐。其中一个青年显得特别神气,他一只手靠在旁边一位战友的身上,另一只手撑住了身后的一块空地。“这就是当年的汤祯祥啊!”方健告诉记者:“汤祯祥是黄埔军校12期学生,抗日战争爆发之后,汤老毅然投笔从戎,投身于轰轰烈烈的救亡运动。渐渐地,汤老发现当时中国和日本的科技水平悬殊太大,于是科技救国的想法在汤老心中萌发。应该说,这是一位非常有传奇色彩的老人。”
    6月18日,记者终于在汤祯祥家中见到了这位白发老人。
    今年已是91岁高龄的汤祯祥看上去整一个中国版的肖恩·康纳利——满头银丝理得一丝不乱,一件天蓝色牛津纺衬衫和一条米黄色无纺布便裤使汤老看上去非常精神。更令人诧异的是,汤老不喜欢喝茶,桌上放着的永远是一杯自己亲手磨泡的咖啡。
    汤老的家人似乎看出了记者的疑惑,在一旁给记者解释:“他在美国求学多年,曾是华盛顿大学的高材生,这些生活习惯也是多年积累的。”
    “那真是烽火年代啊……”汤祯祥的话匣子慢慢打开了。
    “八·一三”淞沪会战打响之后,日军扬言要溯流而上直取南京。而江阴则是长江口惟一的军事要塞。汤祯祥和他的120余名黄埔同学被改编为江防司令部直属学生高射大队,主要负责江阴的空中保卫任务。
    “1937年8月22日下午,天气闷热得出奇,似乎一切都预示着将有一场恶战要降临。果然,刚过了下午2点,12架日军重型轰炸机轰鸣着从对岸靖江超低空朝江阴基地袭来,企图一举摧毁基地。虽然我们早就商定了对策,准备在敌机整队俯冲投弹的一刹那,各阵
    地的20挺马克沁高射重机枪集中火力,连射齐发,但大家都没有经过真正的战火洗礼,说得容易,做着难啊!”
    一颗颗炸弹不断从轰炸机的尾部倾泻而出。顿时,炸弹爆炸声、飞机轰鸣声,还有那炸弹坠落时与空气摩擦发出的“嘘嘘”声交杂在了一起。忽然,一颗炸弹落在了汤祯祥所在战壕的附近,一棵小树连同根部的泥土一起被炸上了天,爆炸的气浪一下子就将他的帽子刮得无影无踪。
    20挺马克沁高射重机枪喷出的火舌在空中交织成了一道火力网,而日军的轰炸机却如同苍蝇一般在空中乱舞。“轰……”汤祯祥敏锐地察觉到前方似乎传来了特别巨大的发动机声音。“调整角度,调整角度,对准江岸!”汤祯祥几乎使上了吃奶的劲儿呼唤伙伴们。事实证明,汤祯祥的判断完全正确。还没等所有的机枪调整到位,一架轰炸机从江岸下面鱼跃而出,飞机下方悬挂的一颗重磅汽油弹正好瞄准了汤祯祥的战壕,这时,只要飞机驾驶员轻轻一按投弹按钮,方圆数米之内都将瞬间夷为平地。说时迟那时快,汤祯祥几乎是出于本能反应,一下子将扳机扳了下去。“嗒嗒嗒……”一梭子弹从马克沁高射重机枪的枪口迸发而出,直接击中了敌军的轰炸机。飞机一下子失去了平衡,摇摇晃晃地从汤祯祥头顶划过,坠毁在了前方的一块空地上。
    “在战场上倒不觉得什么,现在回想起来有时还真觉得后怕。你想那时只要再慢零点几秒扣动扳机,那枚汽油弹很可能就从天而降。”汤老又喝了一口咖啡,嘴角似乎闪过一丝得意的笑容。
    “当时这架被我们击落的飞机隶属于日军的王牌航空队——木更津航空联队。随着第一架飞机的击落,日军似乎丧失了战斗意志,陆续有其它轰炸机被打下来。经过几个小时的激战,我们顺利击退了日军的疯狂进攻。”
    可是,汤祯祥的高兴并没有持续多久。随着战事的不断发展,汤祯祥越来越觉得靠这样打不能解决中华民族生死存亡的大问题,日本不断有新研制的武器陆续登上“舞台”,而中国却仍然只靠那几杆老枪。
    “就在我心里最矛盾、不知道该何去何从的时候,我结识了田汉夫妇。”由于志趣相投,汤祯祥和田汉很快成为了忘年之交。
    “田汉岁数要比我大很多,而且对于各种各样的问题,他总是有一套与众不同的看法。那时我不管有什么问题都会找他商量。当然,在这个历史时期我应该怎么办、应该做些什么,田汉兄给了我非常有价值的建议——应该继续深造!俗话说,磨刀不误砍柴工,只有使中国的科学技术水平迅速提高,才能真正摆脱帝国主义的侵略。”
    汤祯祥是个想到便做的人,1940年,他以优异的成绩考取了成都航空机械学校。两年后毕业,汤祯祥被分配到了桂林第四飞机制造厂。
    “空投物资是战争时期重要的救援手段,可由于科技落后,战争期间中国在这方面总是处于非常尴尬的局面。在日本侵略军一次次围剿中,中国军队常常因为得不到及时的给养而被迫放弃阵地。”
    汤祯祥在桂林第四飞机制造厂时,首先就以此为首要攻克任务。经过一段时间的努力,终于用最廉价的成本制造出了稳固的空投包,在抗日战争中发挥了极大的作用。
    此后,汤老又远赴美国华盛顿大学留学,在那里,他刻苦研究当时最先进的飞机技术。回国后,他在昆明第一飞机制造厂和一群志同道合的伙伴制造出了第一架中国自主研制的教练机——AT-6。后来很多著名的中国王牌飞行员都是在这个型号的飞机上训练出来的。
    弹指间60年逝去,岁月的痕迹无情地烙在了老人的身上。但说起那段往事,已是步履蹒跚的汤祯祥依然豪情满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