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2月16日,星期三(GSM+8 北京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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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都很生气 后果却不严重
打击“医托”亟须法律撑腰
本报记者 陈卓文/摄 通讯员 陈茂梁

  ●“这不仅是谋财,也是害命!”不少人这样评价“医托”。
  ●虽然卫生部门和正规医院都有打击“医托”的举措,但有关方面坦言,目前还没有有效的打击办法和执法依据。
  ●今年温州的“两会”期间,市政协委员、有近40年从医经历的项秀莲递交了一件提案,建议整治“医托”要从源头抓起,并就此制定操作性强的地方性法规。
    ●“这不仅是谋财,也是害命!”不少人这样评价“医托”。
  ●虽然卫生部门和正规医院都有打击“医托”的举措,但有关方面坦言,目前还没有有效的打击办法和执法依据。
  ●今年温州的“两会”期间,市政协委员、有近40年从医经历的项秀莲递交了一件提案,建议整治“医托”要从源头抓起,并就此制定操作性强的地方性法规。
    
    医院院长乔装抓“托”
  以下这段文字,是一位医院院长亲口讲述的抓“托”记,讲述者是杭州市第六人民医院业务院长刘寿荣,说的是他亲身经历的一次乔装抓“医托”的事儿。
  听说他们候了几天都没有“成果”,我就决定自己出去看看。
  那是个星期天早上。我把白大褂脱了,衣服收拾得零乱一点,就下楼来到医院大门外。
  正巧,有一群人围在医院边门的人行道上。地上蹲着两个男人,一看就知道是外地来的,神情痛苦。凭直觉,围着的那些人,很可能就是“医托”。我仗着穿“便衣”,大摇大摆地朝他们走过去。
  没想到,那群人一见我来,神色大变,马上散了。我低头一看,糟了,医院的挂牌忘了拿掉,露馅了。唉!
  于是我问蹲在地上的那两个人怎么回事,他们抬头看看我说,他们是来看病的,还没进医院,那些人就围上来问情况,还给他们介绍“好的医生”,医生的地址名字写在纸条上,“才写好呢”。
  “你们相信他们吗?”
  “不太相信,我们是想到大医院去看的。”我凑上去看那张纸条,“环城东路××号徐××教授”。正和那两人聊着,忽然看见马路对面一妇女朝我们这边张望,而且边瞧边往我们这里走来。
  “你来看病呀?”很明显,她是在问我。
  “嗯,是啊,我刚在六院里看病。”我忽然觉得,有点苗头!“看什么病?”
  “肝病。”我随口编了一个。
  “我也是看肝病,刚抽血,等化验单,还要好多时候,烦死了。你的病严重吗?”“哦,我小三阳。”干脆就编得周全点。
  “我呀,原来是大三阳,来这个医院住院也住了好久,结果一点也没好起来,越治越严重,腹水也有了。不过后来听人介绍换了一个地方看,就吃中药,效果还真好。吃了一段时间,腹水没有了,现在大三阳快转小三阳了。那个教授说,再坚持吃一段时间,基本就可以全好了。”狐狸尾巴开始露出来了。“这么好呀,我也是治了很久没好,急死了……”我抛了鱼饵。“我把自己看的那个地方介绍给你,保管好的。”
  那妇女就开始说了,“环城东路××号徐××教授……”
  我一听,不就是刚才那两人拿的纸条上的吗?看来是同个地方来的,“批次”不同罢了。“好是好。这病我们有家族史,我还有个兄弟在里面,你能不能和我一起进去劝他出来。他一定说要大医院看好。”“你自己去叫好了,去那边路线很简单的……”那妇女一听要进医院,忽然警觉起来,刚才凑得很近的身体一下子弹开了,还有要往马路对面“撤退”的趋势。
  我一看,赶紧和她说别急。“我进去叫他,你在这里等我们出来,劝劝他,再告诉我们怎么走!”我赶紧跑进医院,找到一位值班的医务人员,让他假扮“我兄弟”。套好词,“我兄弟”在我的搀扶下病歪歪地出来了。
  一见这情形,那妇女放松了点警惕,本想“开溜”的脚步停了。
  可没问几句,她又觉得不对劲。我们一点点靠前,突然一把抓住她,把她带进医院。
  她这下慌了,想往外跑,可是已经来不及了。这时,保安也到了。于是,她开始耍花招了——“我要上厕所!”我们告诉她,医院大厅里有。她一头就钻了进去。这一去就是半个小时,只听得里面焦急地询问“我该怎么办”。原来,她是在打手机“求援”。后来,我们派清洁工人把她“请”了出来,“请”到了我的办公室。毕竟接受了手机的“遥控指导”,那个妇女显然比刚进来的时候镇静多了。“你叫什么名字?我们去帮你找化验单。”“我又没在这里做过化验。”“你不是说在我们这里住过院吗?我们可以把当时的病历找出来。”“我没在这里住过院。”“那你介绍给我们的教授?”“你们在说什么,我不知道的!”……
  总之,她把之前所说的一切都赖掉了。“如果是你自己家里人生病了,你还会这样套他的钱、延误他的治疗吗?”只有这一句问话,她是用沉默来回应的。
  最后,她被送进了派出所。
    套路简单但着道者众多
  “有一段时间,医院门诊人数下降得很厉害,同时到我们这里来投诉说自己上当受骗的一下子多了起来。”刘寿荣说,这引起了院方的警觉,院方派人调查情况,发现原来是医院内外的“医托”猖獗所致。
  “除了医院的信誉受损,最重要最根本的是病人受到了伤害,不少病人还因此延误了治疗时机。”今年1月,杭州市第六人民医院专门成立了“打托队”,每天都有轮值的医务人员在医院内外穿便衣“巡逻”。
  事实上,在杭州乃至全省,深受“医托”之害的医院远不止这一家。温州市政协委员项秀莲有着近40年的从医经历,现在是温州医学院附属二院、附属育英儿童医院的医生。去年10月开始,她和医院同事一起,对活跃在温州市各大医院周围的“医托”进行了一次调查。
  项秀莲给“医托”下的定义是:在医院门前,把准备就诊的病人带到事先联系好的医院和医生那里看病,并从中牟利的人。“这样的人,男女都有,以妇女为主。他们着装打扮入俗,为赢得病患者的信任,一般打扮成求医的病人,手拿病历,徘徊在医院妇科、皮肤性病科、美容整形科、检验科以及乙肝等慢性病有关的科室以及车站、码头,以来自农村和外地的患者为主要猎取对象。”项秀莲说,这些人一旦瞄上目标,就上前搭讪,嘘寒问暖打探病情,在骗取对方信任后,就留下自己“挂职”的医院地址和联系方式,或是提供坐车路线甚至“热心”领路。
  好戏还在后头。“医托”会把从患者那里套来的病情,通过种种方式事先与“医生”沟通,使“医生”心中有数,以便“对症下药”。这样一来,求医者会发现此“医生”果然高明得不得了。而项秀莲他们调查的情况是,实际上,“医托”领去的就诊处往往是一些私营小医院或一些承包的科室,有些甚至是没有任何执照的。这些地方一般都有“中医科”,“因为西药治什么一看就明白,很难蒙人,而中药一般患者看不懂,可以用一些让人看不懂、治不好病也弄不死人的药唬弄病人”。
  “医托”获得回报的方式一般有两种,按人头计算或提成。拿提成来说,一般“医托”每拉来一位病人,可以从病人医药费里提成20%~30%,一天下来,挣个一两百元并不难。
  “有的病人上了当,恨得要死。”参与这次调查的该院办公室工作人员陆赋生告诉记者,除了来自农村不熟悉医院看病情况的人外,受骗的人中还有文化程度比较高的人。这些人“病急乱投医”,事后追悔莫及,有的还留下了自己的电话号码,说如果有需要,他们愿意现身说法、挺身作证,揭穿这些“医托”的真面目。
    证据和依据是执法的两难
  但并不是所有受骗者都愿意出面指证,“证据不足”正是医院和有关部门治理“医托”的一个主要障碍。省卫生厅医政处有关负责人告诉记者,“医托”问题由来已久,他们也和公安部门专门进行过探讨,处于“一直在管,但管理有一定难度”的状态。因为“医托”组织并不是正规医院内部的一个组成部门,也往往缺乏证据和依据认定其行为违法,抓到以后也只能批评教育或将其赶走。
  在今年的温州“两会”中,温州市政协委员项秀莲递交了一件提案:《全社会联手,从严整治“医托”这个社会毒瘤》。项秀莲认为,执法方面存在的困境是“医托”横行的重要原因之一。
  就在春节前,宁波市5家市属医院在当地派出所的配合下,专门部署了一场“围剿医托”的统一行动,行动当天上午就抓住了26个正在行骗的“医托”。
  虽然行动有“收获”,但有关方面也坦言,对付“医托”目前还没有有效的打击办法和执法依据。受骗者大多是来自外地的求医者,很难找到确凿的人证物证,公安部门也就难以依法作出处理。对医院来说,也只能多配备保安,发现有“医托”欺骗病人,马上上前提醒,或者将“医托”赶走。
  另一方面,现行的法律法规中也缺乏相应的条文对“医托”这种行为进行制约。目前有关部门惟一能依据的,就是1998年12月国家卫生部、公安部联合颁发的《关于清理整顿非法医疗机构、严厉打击“医托”违法行为活动的通知》。其中指出,“医托”是违法活动,对查获的充当“医托”行骗的违法人员,根据规定,由公安机关处以15日以下拘留、200元以下罚款。但据了解,在实际操作中,“医托”被扭送当地公安部门后,在处以罚款、拘留后出来大多又重操旧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