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17日，福建泉州市中级人民法院开庭审理《福建中学英语》总编辑庄志兴诉房地产开发商恶意欺诈一案：55万元买套房，不仅违约推迟7个月交付，而且将已出售的近百套商品房私下偷偷抵押给银行，导致业主的安居梦成为“空中楼阁”。这位知名学者已两次将宏滨房地产公司告上法庭，并拿出180万元遏制“诚信危机”与司法腐败。
一件普通的民事纠纷为何掀起巨波狂澜？著作等身的英语作家为何搁置45本图书的出版合同而“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一女二嫁
55万买了一套“空中楼阁”
2001年5月下旬，福建泉州师范学院教授、《福建中学英语》总编辑庄志兴经与家人商量，拟购置一套新住宅。庄教授经过比较，感觉泉州宏滨房地产开发公司开发的座落于泉州市丰泽区的“东方银座”复式商品房不错，从图纸上看，不仅地段好，而且位置及景观较为理想。庄志兴在细细审阅该公司《商品房买卖合同》时，发现协议中有不少“霸王条款”。比如倘若业主在分期付款中违约，需支付每日万分之九的违约金。而开发商违约则仅付每日万分之三的违约金。庄志兴对此提出质疑，认为条款违反了法律公平原则。但宏滨公司安慰他说：“放心，只要你守信，我们决不会违约，合同只是一种形式。”
有了开发商誓言旦旦的承诺，庄志兴便放心了。他于6月2日签约买下了东方银座5幢4单元304－404室建筑面积198平方米的复式商品房。按合同规定，交房的日期为2002年12月31日。这套房屋总价55万元，分期付款46万元后，剩余9万元在交房时最后付清。于是，庄志兴便依约分3次付清了46万元，然后扳着指头等待着喜迁新居的日子。
然而，宏滨公司并未按合同履约，直到2003年7月份才向庄志兴发出“入伙通知”。而且“入伙”并不等于竣工，此时的房屋仍在建设中。
对于宏滨公司推迟7个月的“入伙”，庄志兴认为开发商按照合同理应向业主支付212天的违约金，他便开始找开发商协商。不料，宏滨公司的答复却让他瞠目结舌：“我公司不同意支付违约金，理由是因客观原因造成了延期交房。”公司的“客观原因”包括“高考误工”和“非典戒严”等等。
庄志兴觉得学生高考对施工并无影响，而有关方面证实非典时期泉州并未“戒严”。庄志兴再次要求开发商支付违约金，想不到事件的发展出人预料。
8月2日，庄志兴找到售房部，接待人员让他改日找王经理，庄志兴连续跑了4趟之后，王经理不耐烦地说：“你急什么？这事要请示老板陈光明。”但老板一直以“太忙”为由拒绝接待他，这让庄志兴有一种被愚弄的感觉。
直到庄志兴表示如果开发商再这样糊弄业主，他就会向媒体投诉，甚至保留诉诸法律的权利。据庄志兴说，这时候，公司董事长陈光明终于现身，9月23日给庄志兴打来电话，表示不怕庄动用媒体和法律。
庄志兴被激怒了。正当他要发火时，当地一位官员来电劝庄志兴：“这事请不要再张扬啦，稍安勿躁。”庄志兴第一次领教了陈光明的能耐：一方面百般拖延抵赖，一方面通过官员“灭火”。
既不答复，也不道歉，庄志兴只好请律师出面协调。随着律师的深入调查，一个天大的秘密浮出水面，令庄志兴目瞪口呆！
原来，宏滨公司在售房后，将包括庄志兴在内的近百套房屋于2002年3月27日悄悄抵押给建行泉州分行，贷款5600万元。
“天啦！”庄志兴惊出一身冷汗。开发商一纸“抵押登记”，让业主的房屋成了“空中楼阁”，潜在的巨大的风险有可能让业主的安居梦灰飞烟灭。
“岂能一女二嫁！”庄志兴忍无可忍，终于下定决心通过法律讨个说法，给这种诚信严重缺失又态度恶劣的开发商上一堂课。
蹊跷胜诉
欺诈不承担法律责任？
2003年9月26日，庄志兴一纸诉状将宏滨房地产开发公司告上法庭，要求判令解除《购房合同》，返还原告已交付的46万元及按银行同期贷款利率赔偿损失；判令被告支付购房款同等数的惩罚性赔偿。
庄志兴在诉状中称：宏滨公司不仅违约9个多月仍不交付房屋，而且背着业主将已出售的房屋抵押给银行，属于恶意欺诈行为，应依法承担过错责任。就在庄志兴诉诸法律时，宏滨公司才匆匆忙忙于10月30日解除“抵押协议”。12月5日，泉州市丰泽区法院开庭审理此案。
庭审围绕三大争论焦点展开。争议焦点之一：合同应否解除。
被告宏滨公司辩称：与原告签订购房合同以后进行抵押的房子已经解除，原告购房的目的可以实现，所以这种情况不适用“解除合同、惩罚性赔偿”的规定。原告庄志兴则认为开发商擅自在已经出售的房屋上设定抵押权，使房屋“一女二嫁”至今达不到交付的条件，因此应依法解除合同。
争议焦点之二：是否属于恶意欺诈。
宏滨公司辩称，抵押房子是个别员工所为，公司不知情。对此，庄志兴一语中的地予以揭露：根据法律，开发商跟购房者签订合同后应在30天内到房产管理部门登记备案，但该公司长达两年多时间一直不去办理备案，而是将已出售的房屋暗中抵押，抵押清单盖有宏滨公司的公章。
争议第三个焦点是：对恶意欺诈行为是否应予民事制裁？
被告宏滨公司认为“我们错了，但房子没损失”，因此不应受罚。对此，庄志兴认为应当依法判令违约开发商赔偿购房款一倍的损失。
这是一起事实清楚、责任分明、有法可依且并不复杂的纠纷案件。但法院的审理却耐人寻味。
丰泽区法院认定：“被告宏滨房地产开发公司将已出售的商品房抵押贷款，其行为违背了民事活动中应当遵循的诚实信用原则，属于恶意违约，是十分错误的。”但同时认为，开发商在诉讼期间解除了房屋抵押权，现该房屋已经具备了交房条件。据此，该院于2004年4月5日作出原告胜诉的判决。案件受理费由原告庄志兴负担。
拿到判决书，庄志兴哭笑不得：自己打赢了官司，不仅没有解除合同，没有追偿到违约损失，更没有对恶意欺诈的开发商给予惩罚性赔偿的制裁，而且连14207元的诉讼费还判令胜诉方负担。
咄咄怪事
违约金按房租进行“评估”
既然法院对不判决解除合同，也不给予法律制裁，庄志兴便退而求其次，于2004年6月7日再次向丰泽区法院递交诉状，要求判令宏滨公司交房，依照合同支付日万分之三的违约金共计68255元，对其欺诈行为书面道歉。在庄志兴看来，这次的诉讼主张全部出自《购房合同》，白纸黑字约定非常明了，法官总不至于再次“老眼昏花”产生岐义吧？然而，丰泽区法院又跟他“幽默”了一回。7月1日，主审法官通知庄志兴到他的办公室，说开发商认为合同约定的日万分之三违约金太高，要求降低标准按“租金”计算。
不久，该院委托泉州市丰泽区价格主证中心出笼了一份文件，对庄志兴所购商品房的“租金”进行了一番“评估”：从2002年12月30日至2003年7月20日，评估结论为这套房屋月租金为1626元。庄志兴算了一笔账，这个“评估”又为宏滨公司“节约”了违约金差价56873元。
2004年7月21日，丰泽区法院异常迅速地对此案匆匆下达判决。该院这次仍然认定宏滨公司因欺诈违约“侵犯了原告的合法权益”，判令开发商在交房时积极配合，强制按照“租金”评估标准支付给庄志兴违约金20503元，驳回了庄志兴的要求被告书面赔礼道歉等其他诉讼请求。
“这是一份见不得阳光的判决”！庄志兴愤然在宣判笔录上写下了这句话。
两次维权失败，庄志兴为此痛心疾首。
就在庄志兴提起上诉之际，宏滨公司突然将他“反诉”上法庭：要求他赔偿因拒收房屋的“保管费”72181元。
“算了，撤诉吧，别自找苦吃了。”妻子见庄志兴近一年多来为维权打官司身心疲惫，心疼地劝他说：“别人都能忍着，咱也咽下这枚苦果吧。”
“不！我偏不信邪！”随后，庄志兴一系列的动作，在中国房地产界、司法界与社会上掀起正义的巨波狂澜。
踏平黑洞
180万元让耍人者“书面道歉”
庄志兴一方面继续上诉讨还公道，一方面致函各级政府，积极倡导诚信建设。建议成立“诚信泉州建设办公室”，设立“诚信热线130”接受投诉。他在信中说：“110防盗，120防伤，130防骗”。他主张设立“诚信基金会”，他本人愿捐助50万元人民币培育“健康、诚信的社会”。
庄教授的信函引起了福建省和泉州市有关领导和社会各界的关注。泉州市委书记施永康接到来信后，立即批示有关部门研究落实此建议。福建省政协领导对庄志兴热心诚信建设的义举给予充分肯定，并力邀庄志兴出任福建诚信促进会副会长。
“诚实信用和司法公正是一个健康、文明的社会的标志，需要全社会的共同努力。”庄志兴奋笔疾书，向社会发表《告一切正义之士书》，呼吁人们培养、提高“诚信意识”。他通过自己的经历发现，欺诈与失信不是孤立存在的，既有一些利欲熏心者设置“陷阱”，又有受害者“忍气吞声”，还有可能让司法成为保护伞撑腰，凝结成了一个坚固的“社会肿瘤”。他奔走呼吁官员、新闻工作者、律师、知识分子、工商界及消费者等社会各个阶层人士，同欺诈行为与司法腐败“打一场人民战争”。
庄志兴认为，房地产关系到千家万户的安居乐业。目前房地产界布满了层层叠叠的“陷阱”与“黑洞”。为了揭露这些“黑洞”，提示人们谨防踏入“陷阱”，庄志兴建立了我国第一个“房地产反腐网站”，宣传国家房地产政策，揭露抨击房地产中的黑幕，并设立30万元救助基金，为深受其害的弱势群体提供司法救济与伸张正义。
“爸爸，你是一个学者，这样会影响你的学术事业。”大学毕业的儿女们见父亲从自身维权发展到一个行侠仗义的“侠士”，婉言劝父“刀枪入库”，继续他的著书立说。
“不，这不是爸爸的性格！”庄志兴这样回答儿女们的关心。
今年57岁的庄志兴是我国最有成就与影响的英语作家之一，在世界上也颇有影响。他曾编著翻译出版了《中学英语惯用法手册》、《当代英汉双解分类用法词典》、《汉英心理学词典》等数十本专著，被推选为中国外国语学研究会副会长。庄志兴虽然是一位著书立说的学者，但他秉性刚强，一向疾恶如仇，富有正义感与社会责任感。他曾出资20万元成立“志兴外语助学基金会”，资助贫困生学习英语。泉州外语界一会长贪污经费，庄志兴是第一个、也是惟一一个坚持与之斗争并取得最后胜利的人。
就在庄志兴和宏滨开发公司打官司时，他与一家有国际影响的大出版社签订了出版一套《庄志兴英语学习指导丛书》的合同，每年至少出5种，按合同10年内出版50本书。为了遏制“诚信危机”与司法腐败，庄志兴目前将这一出版计划搁置，又拿出100万元资金，全身心地投入到铲除社会“毒瘤”的斗争中。他遏制“诚信危机”与司法腐败较量而奔走呼号的侠胆义骨产生了强烈的社会反响。
“在中国，维权的成本太大，庄教授这样大动干戈得不偿失”，有人劝庄志兴悬崖勒马。庄志兴说：“面对欺诈横行，司法不公，如果没有人站出来呐喊，我们的社会岂不更加病重？”他决定“不惜血本”将这一斗争进行到底。
“多搞些学术研究才是专家学者的本分。”有人对庄志兴的做法提出质疑。庄志兴回答说：“人的价值观与幸福观不一样。中国需要一批能出版外文精品的作家，更需要一批正直正义、有奉献精神的侠义之士。如果我能在这方面发挥作用，比出版50本书更有社会价值。”
2004年8月17日，泉州市中级人民法院开庭审理庄志兴上诉案，这位总编辑昂首挺胸，精神抖擞地继续与奸商斗智斗勇。当地有人取笑一介书生庄志兴是现代“唐吉诃德”。庄志兴并不生气，笑而答道：“我就是要做个中国的唐吉诃德。如果再多几个唐吉诃德站起来联手互动，上下配合，八方呼应，我们这个社会就会少一些欺诈，就会多一些诚信，就会监督与推动司法公正。” |
